第二天清晨，我是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房间里投下柔和的光斑，驱散了最后一丝属于苏雅的甜腻气息。我赤脚走下床，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感觉自己像一个收复了失地的君主。
楼下的餐厅里，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苏振国坐在主位上，面前放着一份财经报纸，但他显然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眉头紧锁，透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焦躁。周云岚则优雅地喝着咖啡，眼下的淡青色却暴露了她一夜未眠的事实。
苏雅也在，她穿着一身保守的灰色家居服，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戳着盘子里的煎蛋，眼睛又红又肿，像一只被暴雨淋过的兔子。
我的出现，让这压抑的空气瞬间凝固。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眼神各异。苏振国的烦躁，周云岚的复杂，以及苏雅深藏在怯懦之下的怨恨。
我若无其事地拉开椅子坐下，对佣人说：“一杯黑咖啡，谢谢。”
“早上喝黑咖啡对胃不好。”周云岚下意识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母亲式的管教，但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弱了下去。
“我已经喝了十年了，习惯了。”我淡淡地回应，一句话，便在我和她之间划开了一道长达十九年的鸿沟。
她不再说话，餐厅里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早餐过半，苏振国终于放下了报纸，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对我说：“今天下午，让你妈妈带你去商场挑件礼服，再做个造型。晚上的家宴很重要，别失了我们苏家的体面。”
他的话，听起来是关心，实则是命令和警告。他怕我这个“乡下”回来的女儿，会给他丢脸。
我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抬眼看他，微笑着说：“不必麻烦了，我的礼服和造型师，已经在路上了。”
苏振国一愣。周云岚也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你请了谁？”她问。
“Vera。”我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名字。
Vera是时尚圈内最顶级的私人造型师，以眼光毒辣、从不接受临时预约而闻名。能请动她的人，非富即贵，而且还需要有足够的圈内地位。
周云岚的眼神彻底变了。如果说昨天我对奢侈品的了解让她意外，那么今天“Vera”这个名字，则让她感到了真正的震惊和探究。她开始意识到，我这十九年的经历，恐怕远非她想象的“在外面受苦”那么简单。
苏振国也皱起了眉，他审视着我，仿佛想从我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我没有给他们深究的机会，起身道：“我吃好了，你们慢用。我上去准备一下。”
我转身上楼，将他们复杂的目光，连同苏雅那淬了毒的眼神，一并关在了门后。
傍晚时分，苏家的别墅灯火通明，宾客云集。
我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透过雕花的栏杆，俯视着楼下那个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世界。他们都是苏家的亲戚和一些关系亲近的世交，此刻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楼梯口，显然，我这个“失而复得”的真千金，是今晚绝对的主角和最大的八卦。
Vera的手艺名不虚传。她为我选了一条暗红色的丝绒长裙，设计简约，剪裁却极为考究，完美地勾勒出我的身形，既不像小女孩般天真，也不至于过分成熟。我的长发被挽成一个看似随意却暗藏心机的发髻，只留下几缕微卷的发丝垂在耳侧。妆容清淡，却着重突出了眼妆，让我的眼神看起来更加深邃锐利。
镜子里的我，陌生又熟悉。那张脸上，有属于我母亲姜曼的影子，却没有她的温柔，只有冰冷的、属于猎食者的锋芒。
“准备好上场了吗？”Vera拍了拍我的肩膀，像个即将送士兵上战场的将军。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当我缓缓走下楼梯的那一刻，整个客厅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惊讶、赞叹、嫉妒、探究……我像一个闯入凡人宴会的神祇，冷静地接受着所有人的注目礼。
苏振国和周云岚快步迎了上来，他们的脸上带着公式化的、骄傲的笑容，仿佛在展示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是我的女儿，姜炽。”苏振国向众人介绍，刻意强调了我的姓。
我配合地露出得体的微笑，与那些虚伪的亲戚们一一寒暄。他们的问题千篇一律，无非是“这些年在哪”、“过得好不好”之类毫无营养的废话。我用早已准备好的、天衣无缝的说辞，滴水不漏地应付着。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蕾丝连衣裙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是苏雅。
她换了一副妆容，楚楚可怜，眼角还带着一丝病态的红晕，像是大病初愈的林黛玉。她一出现，立刻就吸引了部分宾客同情的目光。
她端着一杯果汁，怯生生地走到我面前，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姐姐，昨天……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包对妈妈那么重要。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演得真好。
在这样的公开场合，她主动示弱道歉，如果我咄咄逼人，就会落下一个“得理不饶人、欺负妹妹”的坏名声。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我伸手，亲昵地帮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柔声说道：“傻瓜，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只是太喜欢妈妈了，才会犯这种小错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我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苏雅自己。她愣在原地，显然没准备好我的下一步棋。
我拉起她的手，转向众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大家看，这就是我的妹妹苏雅。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我心里，她比亲妹妹还亲。以后，我们姐妹俩，一定会好好相处，孝顺爸爸妈妈。”
我的一番话，情真意切，姿态大方，瞬间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懂事、宽容、顾全大局的姐姐形象。舆论的风向立刻变了，众人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苏雅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精心准备的苦情戏，被我轻而易举地变成了我的个人秀，她反而成了一个需要被我这个姐姐“原谅”和“包容”的不懂事的孩子。
她想抽回手，却被我紧紧握住。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管家高声通报：“大少爷回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显得有些随性不羁。他的五官深邃俊朗，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冷静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他就是苏凛，我素未谋面的“好哥哥”。
他一进门，视线就精准地落在了我和苏雅交握的手上，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玩味。
“小凛，你回来了！”周云岚激动地迎了上去。
苏凛礼貌性地和父母拥抱了一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我。
“哥。”苏雅立刻挣脱我的手，像找到了靠山一样，委屈地扑了过去。
苏凛只是淡淡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径直向我走来。
他站在我面前，比我高出一个头，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一寸一寸地审视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姜炽。”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苏凛。”我平静地回视他，没有丝毫退缩。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交错。我们都在评估对方。我知道，这个人，和苏家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是我这场游戏里，第一个真正的对手。
对峙了足足半分钟，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一些。“欢迎回家。”
就在这时，宴会厅一侧用来播放家庭相册的巨大投影幕布，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过去。
幕布上出现的，不是温馨的家庭照片，而是一段高清视频。视频的开头，是一个豪华的KTV包厢，苏雅正依偎在一个五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男人怀里，巧笑嫣然地接过男人递过来的一张黑卡。
镜头拉近，那张黑卡，和昨天周云岚给我的那张，一模一样。
紧接着，画面切换。是苏雅和她的几个塑料姐妹在逛街。
“雅雅，你真是厉害，哄得李总团团转，那块百达翡丽，说买就买了？”一个女生羡慕地问。
苏雅得意地撩了撩头发，语气里满是炫耀和不屑：“那老东西，还不是看我年轻漂亮？我随便撒撒娇，他就什么都肯给了。至于我爸，他才不管我的钱从哪来呢。他只在乎我这个‘女儿’能不能给他长脸。”
“那你那个从乡下回来的亲姐姐呢？你不怕她抢了你的位置？”
“她？”苏雅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个土包子而已，能有什么见识？等她回来，我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到时候，让她乖乖听我的话，给我当一辈子的垫脚石！”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幕布，又看看早已面无人色的苏雅。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寂静。苏雅像是疯了一样，捂着脸，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关掉！快关掉！”苏振国气得浑身发抖，对着管家怒吼。
周云岚则用手捂住嘴，身体摇摇欲坠，脸上满是羞愤和屈辱。
苏家的脸，在今晚，被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还被狠狠地踩上了几脚。
宾客们的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样涌来，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子，扎在苏家人的心上。
一片混乱之中，我端起一杯香槟，轻轻地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中，无比惬意。
我抬起眼，看向混乱的中心。
出乎我意料的是，苏凛并没有去看他那崩溃的“妹妹”，也没有去安抚他那暴怒的父母。
他的目光，穿过所有慌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震惊，只有一种冰冷的、了然的平静，以及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我们隔着满室的狼藉，遥遥对视。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而我也知道，他知道了。
这场狩猎游戏，从今晚开始，才算真正有趣起来。
假千金别演了，导演归位（周云岚苏雅苏凛）精彩小说目录阅读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