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认回镇远侯府那日,京城贵女陈婉死在侯府后花园。阖府上下惶惶不安,
京兆尹指着花园里我二叔的玉佩断言:“真凶必是侯府中人!
”嫡母嫌恶地推开我:“晦气的仵作,滚远些!”我蹲在尸体旁,
捻起一点紫色粉末:“死者指甲缝有西域曼陀罗花粉,死亡时间在昨夜戌时。
”“二叔昨夜在宫中赴宴,玉佩辰时就不见了。”“倒是陈**贴身丫鬟袖口,
怎会沾着二叔书房的松烟墨?”嫡母脸色骤变时,老管家突然跪地认罪。
我掀开死者衣襟冷笑:“致命伤是专业刽子手的手法,你一个马夫懂这个?
”当二叔的情诗从陈婉心口掉出时,他拔剑狂笑:“婉婉怀了我的骨肉却想嫁给太子!
”我擦掉手上血迹:“苏家的案子,以后我接了。”1暴雨如天河倾覆,
狠狠砸在车顶的青油布篷上,发出沉闷而连绵的巨响,
仿佛要将这辆简陋的骡车彻底捶进泥泞里。车轮深陷在朱雀大街尽头一处格外泥泞的坑洼中,
任凭驾车的哑仆老根如何奋力鞭策那头瘦骨嶙峋的老骡,车身只是徒劳地左右晃动,
溅起浑浊的泥浆。车厢内一片昏暗,只偶尔有惨白刺目的电光撕裂厚重的雨幕,
瞬间照亮内里。苏砚靠坐在硬邦邦的车壁上,
膝上放着一个洗得发白、边角磨损严重的旧布包袱,
里面裹着他吃饭的家什——几柄形制特异的薄刃小刀,几根打磨光滑的银针,一个黄铜小秤,
还有几本用油纸仔细包了边的破旧手札,墨迹洇透纸背,
记载着无数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死亡秘密。每一次颠簸,包袱里便发出轻微的金属磕碰声,
在这被雨声统治的狭小空间里,清晰得有些刺耳。又一道惨白的闪电劈下,
瞬间映亮了车窗外不远处一座府邸的轮廓。巍峨的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之上,
巨大的匾额在电光中惊鸿一现——“敕造镇远侯府”。六个鎏金大字,
在雨水的冲刷下依旧透着森严的贵气,与骡车的寒酸格格不入。
豆大的雨点砸在门前的石狮子上,碎成一片迷蒙的水雾。
“镇远侯府……”苏砚低声念了一句,声音淹没在滂沱雨声中。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只有长年累月面对尸体留下的那种近乎淡漠的平静,只是搁在旧包袱上的手指,
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老根终于放弃了驱使那头精疲力竭的老骡,跳下车辕,
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及踝的泥水,用力推着车轮。粗重的喘息声混在风雨里。
“吱呀——”一声沉重的闷响,在漫天雨声中竟也清晰可辨。
侯府那两扇象征着无上权势的朱漆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体面绸衫、头戴瓜皮小帽的门房探出半个身子,他显然早已听到门外的动静,
此刻眯缝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鄙夷,打量着陷在泥泞里的骡车,
以及车旁那个浑身湿透、奋力推车的哑仆。当他的目光扫过车厢,
对上苏砚那双在昏暗光线里依旧显得过分沉静清亮的眸子时,
夷里又掺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像是看一件突然被主人想起、不得不收进库房的旧物,
带着嫌弃,又不得不履行某种义务。“等着!”门房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把锥子,
轻易刺穿了雨幕,“下这么大雨,惊扰了贵人!管家正忙,
没空搭理你们这些……”他后面的话含糊地吞了回去,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大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隔绝了门内那个富贵逼人的世界。老根停下推车的动作,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浑浊的眼睛担忧地看向车厢。苏砚只是微微垂下眼帘,
目光落在膝头的旧包袱上,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包袱皮上粗糙的针脚。车外,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雨声,永无止境。2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雨势终于小了些,
从狂暴的倾泻变成了连绵不绝的冷雨。镇远侯府那扇沉重的朱门再次打开,
这次出来的却不再是那个趾高气扬的门房,
而是一个穿着深青色茧绸直裰、约莫四十许的中年男人。他面容刻板,眼神锐利,
唇上留着两撇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短须,正是侯府的大管家,苏安。苏安撑着伞,
步履沉稳地走到泥泞边缘,目光扫过狼狈的骡车和车旁的老根,
最后落在刚掀开车帘探出身来的苏砚脸上。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
从苏砚身上那件半旧不新的靛蓝布衣,到他脚上沾满泥浆的粗布鞋,
最后定格在他那双过于平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上。“砚少爷?”苏安的声音不高,
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冷淡,听不出多少情绪,“侯爷和夫人已在内堂等候,请随我来。
至于这车马……”他微微一顿,瞥了一眼那寒碜的骡车和老根,“自有下人引去偏院安置。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没有对苏砚这十八年流落在外的生活流露半分应有的询问或关切,
仿佛只是接收了一件被寄放多年的普通行李。苏砚对此似乎毫无意外,他沉默地点点头,
动作利落地跳下车辕,泥水溅上裤脚也浑不在意。他背上那个旧包袱,
对一旁焦急比划的老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示意他安心跟着侯府的下人去安顿。
苏安侧身让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无可挑剔,却透着疏离。苏砚抬步,
踏上了侯府大门前那几级被雨水冲刷得干净光洁的青石台阶。
鞋底湿滑的泥泞蹭在冰冷的石面上,留下几道难堪的污痕。门内,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穿过高耸的门楼,眼前豁然开朗。雕梁画栋的抄手游廊曲折蜿蜒,
将偌大的庭院分割成数个精巧的格局。雨丝如银线,从深广的屋檐垂落,
在廊前形成一道道晶莹的水帘。奇石堆叠的假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名贵的花木被雨水洗得青翠欲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冷的、带着草木和上好木料混合的幽香。
几个穿着体面、行动悄无声息的丫鬟仆妇垂手侍立在廊下或转角,
见到管家引着这样一个衣着寒酸、背着破包袱的年轻人进来,
眼中都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和探究,随即又迅速垂下眼帘,规矩得像一尊尊没有生命的泥偶。
苏安目不斜视,引着苏砚沿着长长的游廊向内院走去。脚下的方砖地光可鉴人,
每一步都踏在无声的富贵之上。苏砚的布鞋踩在上面,发出轻微而突兀的摩擦声。
他沉默地走着,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价值不菲的摆设和装饰,脸上既无初入豪门的惊叹,
也无自惭形秽的窘迫,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近乎冷漠的观察。游廊尽头,
绕过一丛被雨水打得枝叶低垂的翠竹,便是一间灯火通明、陈设华贵的花厅。
上首两张紫檀木太师椅,端坐着一对中年男女。男人约莫五十上下,
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但此刻眉宇间却积压着浓重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忧虑,
眼神有些涣散,正是承袭了镇远侯爵位的苏正德。他穿着一身家常的墨绿锦袍,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扶手,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旁边的妇人则截然不同。
她看起来保养得宜,不过四十出头,发髻梳得一丝不乱,簪着点翠嵌宝的赤金步摇,
穿着一身华贵的绛紫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面容是美的,
只是那美被一种长年累月浸润在富贵权势中养出的凌厉和刻薄所笼罩。此刻,
她那双描画精致的凤眼,正毫不避讳地、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厌恶,
上下打量着随管家走进来的苏砚。
当她的目光触及苏砚背上那个与这满室奢华格格不入的旧包袱,
以及他裤脚上尚未干透的泥点时,那厌恶几乎凝成了冰。“侯爷,夫人,砚少爷到了。
”苏安躬身禀报,声音打破了厅内凝滞的空气。苏正德仿佛被惊醒,抬眼看向苏砚,
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几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回来了就好…这一路…辛苦了。”话语干涩,毫无温度。“辛苦?
”那贵妇人——侯夫人柳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声音像是淬了冰的刀子,
“一个仵作,整日里同那些污秽腌臜的死尸打交道,身上沾着的晦气隔着八丈远都能闻见!
如今倒好,竟把这晦气带进了侯府大门!”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
指节发白,凌厉的目光死死钉在苏砚身上,
仿佛要用视线将他身上那层看不见的“污秽”剜掉,“侯爷,你就不怕他这身晦气,
冲撞了府里的运道?我们苏家如今已是……”她的话没说完,但那份焦灼和恐惧已昭然若揭。
苏砚静静地站在花厅中央,承受着那刀子般的目光和刻毒的言语。柳氏的话像是一盆冰水,
将他踏入侯府时仅有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彻底浇熄。他脊背挺得笔直,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沉静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他并未反驳,
也未行礼,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坦然地迎向柳氏那双喷火的眼睛。“够了!
”苏正德猛地低喝一声,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烦躁,他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吵什么!孩子刚回来,就不能消停些?外面的事还不够烦心吗?”他看向苏砚,
眼神疲惫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最终疲惫地挥了挥手,“苏安,
先带他去……西边那个空着的‘清梧院’安置下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清梧院?
”柳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尖锐,“那院子离主院那么远,荒废了多久了?
侯爷,你就让这……”她后面的话在苏正德骤然凌厉起来的目光下噎了回去,
但脸上的不甘和怨毒却更浓了。苏安躬身应道:“是,侯爷。”他转向苏砚,
依旧是那副刻板的表情,“砚少爷,请随我来。
”苏砚最后看了一眼上首那对貌合神离、心思各异的“父母”,
目光在柳氏那张因愤怒和轻蔑而微微扭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他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背着他那装着仵作工具的旧包袱,跟着苏安,
一步步走出了这间金碧辉煌却让他感到窒息的花厅。身后,
柳氏那压抑着怒火和鄙夷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游廊外,冷雨依旧未停。
3清梧院,名字雅致,现实却如同它的名字一样,透着一股荒凉冷寂的意味。
院子位于侯府最西边的角落,远离主院的喧嚣与繁华。推开沉重的院门,
一股久无人居的潮湿霉味混杂着草木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杂草丛生,
几乎淹没了原本的青石小径。几株高大的梧桐树在雨中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桠,
雨水顺着树皮沟壑流淌,更添几分萧瑟。正房的门窗都显得有些歪斜,窗纸早已泛黄破损,
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苏安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里面光线昏暗,陈设简单到近乎寒酸。
一张挂着旧帐子的木床,一张掉漆的方桌,两把椅子,角落里堆着些蒙尘的杂物,
便是全部家当。屋顶似乎还有些漏雨,地上零星可见几处小小的水渍。“府里事忙,
一时未能周全打扫。砚少爷暂且委屈几日,待腾出手来,再着人仔细收拾。
”苏安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半分歉疚,更像是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陈述,
“稍后会有人送来被褥和热水。若无其他吩咐,老奴告退。”他微微躬身,不等苏砚回应,
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迷蒙的雨雾中。苏砚站在空荡破败的屋子中央,
环顾四周。空气中弥漫的灰尘让他的鼻子有些发痒。他走到窗边,
推开那扇吱嘎作响的支摘窗。冷风和湿气立刻灌了进来,
带着后院更远处一片茂密竹林的气息。透过雨幕和层层叠叠的竹影,
隐约可见一道爬满藤蔓的高墙,那是侯府后花园的边界。他将背上的旧包袱解下,
小心地放在那张还算干净的方桌上,解开系带。
油纸包得严实的手札……这些他赖以生存、视若珍宝的工具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拿起一柄最常用的柳叶薄刃刀,指腹习惯性地拂过冰凉的刀脊,
那份熟悉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无论身处何地,面对何种境遇,这些东西,
才是他真正的立身之本。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院的死寂。
脚步声很重,踩在院外泥泞的地上,溅起哗哗的水声,
伴随着几声模糊不清、却充满惊惶的低语。“快…快去看看!
”“老天爷…怎么会出这种事…”“夫人已经晕过去了…快报官!报官啊!
”声音仓惶地掠过清梧院的外墙,迅速远去,显然是奔着主院的方向去了。
那话语里的碎片——“后花园”、“出事”、“报官”——像几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
在苏砚心中激起一丝涟漪。他握着柳叶刀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望向窗外声音消失的方向,
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后花园?出事了?几乎是本能地,他迅速将摊开的工具重新包好,
系紧包袱。没有犹豫,他抓起那旧包袱背在肩上,大步走出这间荒凉的屋子,
身影很快融入雨幕之中,朝着人声最嘈杂、灯火最亮的后花园方向悄然潜行而去。
4后花园此刻已乱作一团。雨虽已变小,但天空依旧阴沉如铅。
平日里精心打理的花木在风雨中显得凌乱不堪。假山旁,一处临水的精致凉亭附近,
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侯府的下人。丫鬟们花容失色,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用手帕捂着嘴,
发出压抑的啜泣。小厮们则个个面如土色,伸长了脖子又不敢靠得太近,眼中满是惊惧。
人群的中心,凉亭旁那片湿漉漉的草地上,俯卧着一具女子的身体。
她穿着一身华贵的鹅黄色云锦衣裙,此刻却被泥水浸染得污浊不堪,凌乱地贴在身上。
长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只戴着碧玉镯子的手无力地垂落在泥水里。那姿态,
带着一种生命骤然被掐灭的僵硬和不甘。镇远侯苏正德脸色惨白如纸,
被两个心腹小厮搀扶着才勉强站稳,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嘴唇哆嗦着,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侯夫人柳氏则由两个丫鬟架着,她显然是真的晕厥过去了一次,
此刻刚被掐醒,发髻散乱,钗环歪斜,眼神涣散,脸上毫无血色,只是不停地倒抽着冷气,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在花厅里的刻薄凌厉。“都散开!散开!
保护好现场!”一个洪亮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人群被粗暴地分开,
皂隶公服、腰挎佩刀的衙役簇拥着一位身着深青色官袍、头戴乌纱的中年官员大步走了进来。
那官员约莫四十多岁,身材微胖,面皮白净,留着三缕短须,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此刻更是锐利如鹰隼,扫视着现场和众人,带着一股久居官位的威压。正是京兆府尹,
王崇明。王崇明目光如电,迅速锁定地上的尸体,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他没有立刻上前,
而是先示意身后的衙役将围观的下人驱赶到更远的地方,形成一道警戒线。随后,
他亲自上前几步,在尸体旁蹲下,动作带着官场中人特有的谨慎和审视。
他并未动手翻动尸体,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过尸体周围的草地、凉亭的柱子,
以及尸体本身的姿态和衣着。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一寸寸地移动,
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突然,他的视线在尸体头部附近的草丛里定住了。那里,
在几片被压伏的草叶下,露出一点温润的光泽。王崇明眼神一凝,
对旁边一名仵作模样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仵作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上前,
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沾着泥水的草叶。一枚玉佩!玉质上乘,温润通透,
雕刻着繁复精美的缠枝莲纹样。在阴沉的雨天里,那玉佩散发着柔和而内敛的光泽,
一看便知绝非凡品。当那枚玉佩被仵作小心地拈起,呈现在众人眼前时,
凉亭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雨滴敲打树叶和瓦片的沙沙声。
“这…这是……”一个站在苏正德身后、穿着体面管事服色的中年男人失声低呼,
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柳氏像是被这声音惊醒,涣散的目光猛地聚焦在那枚玉佩上,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像是濒死的母鸡,
死死抓住身边丫鬟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她看向苏正德,
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苏正德也在看到那玉佩的刹那,面如死灰,身体猛地一晃,
若非小厮死死搀住,几乎要当场瘫软下去。他死死盯着那枚玉佩,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王崇明缓缓站起身,
从仵作手中接过那枚玉佩,拇指摩挲着上面精致的缠枝莲纹。他抬起头,目光不再仅仅锐利,
更添了几分洞悉一切的森然。他缓缓环视着在场所有面无人色的苏家人,
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浑身发冷。“缠枝莲纹,上等羊脂白玉。
”王崇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雨声,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沉重,
一字一句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本官没记错的话,此乃贵府二老爷,
苏正清苏大人的随身之物吧?”他顿了顿,
目光最后落在摇摇欲坠的苏正德和惊恐欲绝的柳氏身上,如同冰冷的铁锥。“玉佩在此,
死者陈婉,兵部侍郎陈大人家的千金,昨夜受邀过府赏菊,却惨死在你镇远侯府的后花园。
”王崇明的语气陡然转厉,如同惊堂木拍下,“真凶何人,还用本官多说吗?!
必是你侯府中人!”“侯府中人”四个字,如同四道惊雷,
狠狠劈在在场每一个苏家人的头顶!柳氏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
双眼翻白,再次晕厥过去,被丫鬟们七手八脚地扶住。苏正德则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
颓然地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滑落。绝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
瞬间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勒得他们喘不过气。侯府的天,在这一刻,彻底塌了。
就在这死寂与绝望笼罩的当口,一个背着旧包袱的身影,
悄然拨开了挡在凉亭外围、如同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的下人们。他的动作并不粗暴,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硬是在拥挤的人群中分出一条缝隙,
径直朝着凉亭下那片被衙役封锁的、气氛凝重的核心区域走去。苏砚的出现是如此突兀,
与这充斥着权贵、尸体和惊惶的现场格格不入。
他身上的半旧布衣沾着清梧院带来的灰尘和雨水的湿气,背着那个鼓鼓囊囊的破旧包袱,
像是一个走错了地方的穷酸书生。“站住!什么人?!”一名离得最近的衙役最先反应过来,
厉声呵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眼神警惕而凶狠地瞪着这个不知死活闯进来的陌生人。这一声呵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瞬间打破了现场那令人窒息的凝滞。所有人都被惊动,
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身上。京兆尹王崇明眉头紧锁,
带着被打断的不悦和审视。苏正德勉强睁开泪眼,看到苏砚时先是一愣,
随即眼中掠过一丝更加深重的绝望和无力——这个刚认回来的、晦气的儿子,
在这种时候闯进来,只会让局面更加难堪!而刚刚被掐醒、还虚弱地靠在丫鬟身上的柳氏,
在看到苏砚和他背上那个象征“污秽”的包袱时,一股无名邪火猛地从心底窜起,
瞬间压过了恐惧。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绝望和愤怒的出口,猛地挣脱丫鬟的搀扶,
身体虽然摇晃,声音却尖利得如同淬毒的匕首,直直刺向苏砚:“滚!你这个**的仵作!
谁准你到这里来的?!一身腌臜的死人气,还要把这天大的晦气带到这命案现场来不成?
滚回你那破院子去!滚啊!”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苏砚,
仿佛他是带来这场灾祸的瘟神。苏砚的脚步在王崇明身前约莫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刚好停在衙役警戒圈的内缘,离地上陈婉的尸体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
柳氏那充满恶毒和鄙夷的尖叫声,如同最污秽的泥点溅在他身上。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那恶毒的咒骂只是耳畔吹过的风。他的目光,自始至终,
都落在凉亭阴影下、俯卧在泥水里的那具女尸上。那目光专注、沉静,
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穿透力,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咒骂、恐惧都已消失,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具无声诉说着秘密的尸体。他缓缓地,在柳氏那刺耳的“滚”字余音中,
在所有人或惊愕、或鄙夷、或愤怒的目光注视下,屈膝,蹲了下来。这个动作是如此自然,
如此理所当然,仿佛他天生就该蹲在那里,去聆听那具冰冷躯体的低语。
他解下背上的旧包袱,放在身旁相对干净些的一块青石上,解开系带。动作从容不迫,
没有一丝慌乱。柳氏被他这完全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尖叫声更加刺耳:“拦住他!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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